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吴斌 上海报道
在经历了数十年来最激进的加息周期后，美国通胀压力已大幅缓解，但劳动力市场意外仍具有韧性，美国经济避免深度衰退几成定局，软着陆的希望也有望照进现实。
1月5日，美国劳工部公布的数据显示，美国去年12月非农就业人数增加21.6万人，远高于预估的增加17万人，去年11月增加17.3万人。美国去年12月失业率为3.7%，好于预期的3.8%，去年11月为3.7%。
与此呼应的是，1月4日，美国劳工部公布的另一份数据显示，截至2023年12月30日当周，美国初请失业金人数减少1.8万人，经季节调整后为20.2万人，创下去年10月中旬以来的最低水平，低于预期的21.6万人。尽管对工人的需求有所放缓，但劳动力市场基本面依然强劲。
美国劳动力市场呈现的韧性进一步打压降息预期，1月4日，美国股债市场进一步回落，标普500指数开年前三天表现创下2008年以来最差，10年期美债收益率重回4%关口，美元走高。
非农数据反弹和初请失业金人数降至两个月低点可能只是暂时现象，美国劳动力市场未来仍将降温，但可以预见的是，未来就业市场仍将保持一定韧性，美国经济软着陆的可能性正在增加，同时也意味着美联储降息的时点可能会晚于市场预期。
劳动力市场降温但未坠落
美联储加息对劳动力市场并非没有冲击。
一方面，就业市场已经肉眼可见地降温。美国劳工统计局1月3日发布的职位空缺和劳动力流动调查（JOLTS）结果显示，2023年11月职位空缺数量为879万个，为2021年4月以来最低，低于市场预期的885万个，其中运输仓储、政府部门、商业服务和休闲酒店业的空缺明显减少。
职位空缺的减少与劳动力参与率的提高使劳动力市场更趋于平衡，有利于抑制工资增长，进而助力美联储控制通胀。职位空缺与失业人数之比维持在1.4，过去一年这一数字大幅下降，表明劳动力供需已趋于平衡，对比来看，2022年最高曾达到2比1。
在高利率冲击下，为何劳动力市场仍保持了韧性？中国银行研究院高级研究员王有鑫对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表示，疫情之后美国劳动力市场呈现结构性变化，缓解了加息对劳动力市场的影响。
一方面，从供给端看，美国劳动力市场恢复较为缓慢。疫情之后美国劳动人口减少，在经济稳定复苏背景下，劳动力缺口和岗位空缺率持续处于高位，劳动力供需不平衡情况将在很长一段时间持续。
另一方面，美国服务业快速恢复导致劳动力需求激增，就业市场呈现结构性失衡。在美联储快速加息影响下，金融、科技等部分利率敏感型行业公司裁员增加，但处于快速恢复期的服务业特别是接触性服务业，如零售、专业和商业服务、教育和保健、休闲和酒店业等职位空缺数仍然较大。因此，疫情后美国劳动力市场的结构性变化弱化了加息对就业市场的影响。
威灵顿投资管理宏观策略师Juhi Dhawan对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表示，随着移民重新进入美国劳动力市场，劳动力供需之间的平衡有所改善，减轻了工资上涨的压力。再加上供应链瓶颈的改善，这意味着即使收入放缓，企业的利润率也趋于稳定，因为成本下降得更快。不过，预计2024年美国名义增长将进一步放缓，企业可能会发现在利润率上面临更多挑战。在美国就业市场强劲增长之后，今年的失业率可能会上升，致力于削减成本和提高业务效率的公司或成为相对的赢家。
尽管就业市场降温是大势所趋，但整体韧性仍超出了市场预期，近几个月来美国非农就业人数、初请失业金等数据仍表现较好，并未大幅恶化。
对于美联储而言，降温但并未坠落的劳动力市场无疑是个好消息，劳动力市场的疲软将限制工资上涨的压力，并进一步减缓通胀。美联储希望抑制通胀，同时不导致失业率飙升，从而实现经济软着陆。
此外，相对紧缩的劳动力市场将激励企业投资自动化技术和其他有助于降低劳动力成本的工具。Juhi Dhawan认为，其中一个值得关注的领域是生成式人工智能，虽然目前尚不清楚企业将以多快的速度从这项技术中获益，但从中期来看，可以利用人工智能的行业范围广阔，为未来提高生产力带来了希望。
经济软着陆希望几何？
整体来看，在劳动力市场、消费韧性等因素推动下，2023年美国经济表现大幅超出预期，并未出现此前华尔街预期的大幅降温，2024年美国经济会显著放缓，但或许有望避免经济衰退。
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总裁格奥尔基耶娃表示，美国经济“肯定”正走向软着陆，这要归功于美联储在抑制通胀方面的果断，尽管加息带来了一些痛苦，但有望在避免经济衰退的情况下推低通胀。
从另一个角度看，格奥尔基耶娃的话有些绝对，即使是官方也未断言经济一定会软着陆。里士满联储主席巴尔金表示，现在每个人都在谈论软着陆的可能性，通胀正在回归正常水平，同时经济保持健康。尽管美国经济软着陆可能性更大，但这并非必然，一些障碍依然存在，货币政策制定者需要保持谨慎。
事实上，美国经济喜忧参半。Juhi Dhawan对记者表示，2023年，美国消费者受益于较低的通胀、强劲的就业增长以及私营部门资产负债表的债务清偿，所有这些因素至少在一段时间内能够帮助消费者免受高利率的影响。但到2024年，预计消费者支出将放缓，学生贷款恢复偿还、就业增长趋软以及财政支持减弱将抑制家庭可支配收入的增长。
过去一年中，旅游、休闲和娱乐等服务领域都因被压抑的消费需求得到释放而受益，但Juhi Dhawan认为，这种“追赶式”消费已基本结束，并预计政府支出将放缓，州政府和地方政府在疫情期间从联邦政府获得的部分盈余资金已经消耗殆尽。
在美国经济动力逐渐放缓之际，美联储今年制定货币政策时也会考虑经济。Juhi Dhawan分析称，美国目前的货币政策已经产生影响，例如住房活动的低迷、消费信贷拖欠率的上升以及银行贷款标准的收紧。2024年，在降低核心通胀取得一定进展后，美联储应该能够释放利好，努力促进经济增长和就业，而不是一味地关注通胀目标。
如果未来美国劳动力市场的相对韧性持续，会对经济产生复杂的影响。王有鑫分析称，从积极方面看，美国劳动力市场保持韧性有利于推动美国经济实现软着陆，降低经济衰退概率。劳动力薪资维持增长，将避免居民家庭资产负债表受加息影响而快速恶化，从而支撑私人消费增长。从消极方面看，劳动力市场保持韧性降低了美联储降息的紧迫性，美联储可能会在更长时间维持高利率，延后降息时点，减少年内降息次数，可能会对上半年美国经济增长带来更大的影响。
目前市场对美联储今年降息150个基点的激进预期和美联储点阵图预计的75个基点降息仍存在巨大差异，鉴于美国经济数据好于此前预期，美联储迅速降息的压力其实并不大。
对此，王有鑫称，目前市场对于美联储今年降息的次数过度乐观，从实际经济数据和就业市场表现看，美联储不会很快调整政策取向，如果政策调整不及市场预期，可能会加大金融市场的波动性。短期来看，美元指数和美债收益率可能存在超预期反弹的风险，需要对此保持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