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世纪经济研究院研究员 吴斌
尽管2024年货币政策前景仍迷雾重重，但“降息大幕”已缓缓拉开。
过去的一个月，瑞士央行打响了G10降息第一枪，墨西哥央行也降息25个基点，巴西央行继续降息50个基点。更多央行则处于降息前的观察期，美联储、欧洲央行、英国央行、加拿大央行和澳大利亚央行等普遍静观其变。日本央行则进行了历史性加息，负利率时代宣告终结，素来不走寻常路的土耳其央行则意外“暴力加息”500个基点抗通胀。
（数据来源：各央行官网、21世纪经济报道）
尽管一些央行逆势加息，但仍难改今年降息之年的底色，接下来越来越多的央行将“转向”，以或快或慢的步伐迈进新一轮降息周期。
瑞士央行打响G10降息第一枪
在抗通胀取得明显进展后，3月21日，瑞士央行将利率下调25个基点至1.50%，打响了G10国家央行降息第一枪。
瑞士央行一向喜欢出其不意，例如2015年突然放弃瑞郎汇率上限，2022年意外加息50个基点。本次的降息决定也是如此，大多数机构均预测瑞士央行会在6月之前按兵不动，仅有巴克莱银行、花旗集团等少数机构预测到了这次降息。
虽然瑞士央行降息在意料之外，但其实也在情理之中。和美国、英国等主要发达国家通胀仍未达标不同，2月瑞士通胀率降至1.2%，连续九个月保持在瑞士央行0~2%的目标范围内。
瑞士央行行长乔丹表示，瑞士央行在抗击通胀方面取得了成功，因此央行得以将利率下调25个基点，“未来几年”通胀率也可能保持在瑞士央行0~2%的目标范围内。瑞士央行大幅调整了通胀预期，预计2024年通胀率为1.4%，而先前为1.9%，并将2025年的通胀预期从1.6%下调至1.2%。
在瑞士央行率先“转向”背后，全球经济的不确定性正在增加，各国央行将逐渐转向相对宽松的货币政策来刺激经济增长。当前瑞士通胀压力明显缓解，瑞士法郎波动升值，为降息提供了条件，货币政策可以更加专注于刺激经济增长。
另一家“不走寻常路”的央行方向完全相反，“暴力加息”重现。短短两个月前，土耳其央行决策者刚刚宣布紧缩周期结束，但由于通胀展望恶化，土耳其央行3月21日意外加息500个基点至50%，并称如果预计物价形势大幅恶化，将进一步收紧利率。土耳其央行加息后，土耳其里拉对美元上涨，扭转连续数周的跌势。
（数据来源：土耳其央行、21世纪经济报道）
里拉汇率的加速贬值和通胀前景的恶化束缚了土耳其央行。3月31日土耳其举行地方选举，外界担心里拉有可能会像去年总统大选后那样再度大跌，当时汇率一天之内下跌了多达7%。在土耳其里拉早前遭遇抛售后，加息行为凸显出支撑汇率的紧迫性。
但土耳其央行采取的紧缩政策能否有效控制通胀仍需要观察。一方面，土耳其实际利率仍然为负，不一定会起到遏制需求的效果。另一方面，过猛加息可能会进一步抑制经济活动，引发更广泛的经济问题。要想打破恶性通胀螺旋，除大幅加息外，还需要结合其他宏观经济政策和结构性改革措施，改善商品供求，稳定消费预期。
负利率时代宣告落幕
在全球正式进入降息周期前，日本央行进行了历史性加息。3月19日，日本央行以7-2的投票结果通过了结束负利率的决定，将基准利率从-0.1%上调至0~0.1%，为2007年以来首次加息，长达8年的负利率时代正式终结。此外，日本央行还宣布取消收益率曲线控制（YCC）政策，并停止购买交易所交易基金（ETF）等风险资产，正式结束了前行长黑田东彦自2013年以来实施的激进货币宽松试验。
究其原因，随着日本经济内生增长动能出现复苏，日本国内通胀正逐步由外部输入转为工资-需求拉动的良性循环，日本央行持续进行货币宽松的核心目标已接近实现。与此同时，长期货币宽松造成日本财政赤字货币化问题突出，国债价格被人为扭曲的客观挑战也愈发凸显，日元汇率也面临较为严峻的贬值压力。
不过，对于日本央行而言，告别负利率也不意味着会退出宽松货币政策，投资者仍需理性看待日本央行“历史性加息”的影响。脆弱的经济复苏可能迫使日本央行在进一步提高借贷成本时放慢脚步，从长期看，日本利率预计仍将维持在零附近。在“鸽派加息”后，日元汇率也跌至34年低点附近。
与此呼应的是，日本央行承诺将继续购买债券，金额与之前大致相同。日本央行还表示，如果长期利率迅速上升，可能增加日本政府债券购买金额，进行固定利率购买操作。在收益率快速上升的情况下，日本央行将做出灵活的反应，比如增加日本国债的购买量。
短期内日本央行也很难再次加息，约62%的日本央行观察人士预测，下一次加息将在今年秋季。日本央行前官员、知名日本通胀专家Tsutomu Watanabe表示，日本央行在再次加息之前可能会慢慢来，最早可能在10月采取行动。他认为下一步行动不会这么快到来，日本央行可能会通过观察数据来调整政策，不会采取非理性行动。
点阵图和通胀路径“暗藏玄机”
尽管近期经济数据表现强劲，美联储却意外选择了“鸽派暂停”。3月20日，美联储如预期维持利率不变，但在今年核心通胀和经济增速预期双双上调的背景下，点阵图依然暗示今年“降息三次”，这一意外的鸽派倾向也成了投资者关注的焦点。
（数据来源：美联储、21世纪经济报道）
在经济预测摘要中，美联储上调了今年核心通胀和经济增速预测，2024和2025年底核心PCE增速预期分别为2.6%、2.2%，而去年12月预期分别为2.4%、2.2%；2024和2025年实际GDP增速预期分别为2.1%、2.0%，也高于去年12月预期的1.4%、1.8%。
但今年“降息三次”的预期却并未改变，2024和2025年底联邦基金利率预期分别为4.6%、3.9%。对比来看，去年12月预期分别为4.6%、3.6%。虽然明年年底的利率预期从3.6%上调至3.9%，但在今年降息路径还不确定的背景下，市场对明年的预测并不在意。
在通胀和经济增速预期双双上调的背景下，美联储为何仍坚持今年降息3次？一方面，点阵图其实并非没有变化，只是变化的幅度比较小，没有实质性改变利率中值。在去年12月的点阵图中，认为今年应降息三次或以上的官员人数为11人，认为应降息两次或以下的人数为8人。而在最新点阵图中，认为应降息三次或以上的人数减少至10人，认为应降息两次或以下的人数增加至9人。这一微妙的变化，也意味着降息的预期的确有所降温。
另一方面，更重要的原因在于整体通胀路径：虽然抗通胀之战出现波折，但美联储仍相信通胀下降的大趋势难改。美联储主席鲍威尔坦言，过去两个月的通胀比预期更高，决策者不应该“忽视我们不喜欢的数据”。但同时他也预计，最新数据并没有真正改变总体情况，通胀会逐渐下降，虽然有时会经历一些波折，但会朝着2%的目标前进。
在利率决议后的新闻发布会上，鲍威尔强调，近期的高通胀并未改变美国物价压力逐渐缓解的基本情况，美联储仍预计今年将降息三次，并确认经济将继续保持稳健增长。
但未来仍需要警惕的是，数据依赖模式下一切未成定数，降息预期仍将跟随通胀等经济数据继续跳动。鲍威尔也在继续打太极，一方面，他表示美联储的政策利率可能已达到峰值，在今年某个时候开始放松货币政策是合适的。另一方面，鲍威尔也强调，如果有需要，利率将维持在高位更长时间。
年中降息“潮起”？
尽管发达国家通胀率普遍尚未降至2%的目标水平，但只要接下来通胀下行趋势不大幅偏离轨迹，今年年中附近或将出现降息潮。
3月7日，欧洲央行“按兵不动”，连续四次会议维持三大关键利率不变，将主要再融资利率、边际贷款利率和存款机制利率分别维持在4.50%、4.75%和4.00%的高位，符合市场预期。但意外的是，欧洲央行行长拉加德暗示降息更有可能在6月发生。
（数据来源：欧洲央行、21世纪经济报道）
在欧洲央行比美联储更“心急”释放降息信号背后，欧元区经济已经面临重大考验。长期以来，德国一直是欧洲经济增长引擎，但2023年经济萎缩0.3%，是G7中唯一一个经济萎缩的经济体，德国庞大的制造业受到能源成本上升和国外需求疲弱的冲击。德国央行表示：“德国经济仍未复苏，2024年第一季度的产出可能会再次小幅下降。随着经济产出连续二次下降，德国经济将陷入技术性衰退。”
从欧洲央行下调通胀和增长预期来看，降息已经不远了，年中降息或成大概率事件。欧洲央行预计今年通胀率将降至2.3%，低于去年12月预期的2.7%；预计今年欧元区经济增长0.6%，而去年12月预计为增长0.8%。
从中期来看，欧洲央行预计明年通胀将基本达到目标，预计2025年通胀率为2%，此前预期为2.1%；预计2026年通胀率为1.9%，此前预期为1.9%。欧洲央行还预计2025年GDP增长1.5%，持平于此前预期；预计2026年GDP增长1.6%，此前预计增长1.5%。
与此类似的是，英国央行距离降息的日子也越来越近。3月21日，英国央行货币政策委员会（MPC）以八票赞成、一票反对的投票结果决定将借贷成本维持在5.25%的16年高位，两名最鹰派的委员哈斯克尔和曼恩放弃支持加息的投票，为2021年9月以来首次没有委员投票支持加息，委员丁格拉支持降息25个基点。
（数据来源：英国央行、21世纪经济报道）
对于此前遭遇G7国家中最严峻通胀形势的英国而言，如今终于可以好好缓口气，英国央行抗通胀已经取得一定进展。3月20日，英国国家统计局公布的数据显示，英国2月CPI同比增速降至3.4%，较1月的4%出现了明显回落，也低于预期的3.5%，为近两年来最低；2月CPI环比上涨0.6%，低于预期值0.7%。剔除波动较大的食品和能源，2月核心CPI年率降至4.5%，低于1月的5.1%。
在这样的背景下，英国央行货币政策委员会已经没有委员支持进一步加息了，鹰派“销声匿迹”。对于未来，英国央行预计到夏季通胀率将略低于2%，届时有望开启降息周期。但英国央行也提醒，红海局势对物价再次飙升构成“重大风险”。
和美联储类似，英国央行也对通胀前景持谨慎乐观态度。英国央行行长贝利表示，有进一步迹象显示通胀正在回落，这令人鼓舞。但贝利也指出，英国央行需要更多的确定性，以确保经济中的价格压力完全受控，“我们还没有到可以降息的地步，但事情正朝着正确的方向发展。”
虽然英国央行还不打算立即降息，但政策转向已经为时不远，大概率会在年中。过去英国央行一直坚持紧缩政策，随着通胀压力回落，在经济增长压力加大的背景下，英国央行也开始考虑采取更为宽松的货币政策。
尽管各国通胀和经济形势存在差异，但却在降息时点上相当“默契”，今年年中美联储、欧洲央行、英国央行或将正式掀起一股降息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