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来，“全球南方”一词频频出现在国际政策文件与学术论文之中，成为引发国际学者与海外媒体广泛讨论的热词。在当今国际秩序处于大发展大变革大调整时期，如何准确辨析“全球南方”概念产生的历史背景和发展脉络？如何厘清“全球南方”与“第三世界国家”“发展中国家”等相近概念之间的差异？如何理解中国与“全球南方”之间的关系？近日，本报记者采访了尼日利亚知名学者、阿布贾大学政治科学与国际关系教授尤素福·阿里·佐卡（Yusuf Ali Zoaka）。佐卡表示，“全球南方”这一术语的提出突破了以西方为主导的传统全球权力中心。在旧秩序遭遇冲击与瓦解，而新秩序尚未完全建立与形成之际，全球南方国家的集体性崛起正在为世界政治经济版图带来重大结构性变革。
■尤素福·阿里·佐卡（Yusuf Ali Zoaka） 受访者/供图
同时，针对一些西方媒体和政客有意将“全球南方”概念政治化、工具化，企图使中国与全球南方国家割裂、渲染中国争夺全球南方国家中所谓“领导地位”、谋求“单极统治”的言论，佐卡指出，作为全球南方国家中人口最多、经济实力最强的国家，中国在全球南方国家中发挥着出色的引领与示范作用。中国从不寻求在任何一个国家群体中争夺所谓“领导地位”，更不谋求“单极统治”，二者皆非中国的愿景和心声。随着全球南方国家国际影响力的日益上升，“全球南方”逐渐成为西方的拉拢对象，尤其是在乌克兰危机之后，西方国家把争取“全球南方”的支持作为其重要战略目标。因此，西方国家对中国进行曲解是单方面将中国认定为竞争对手并妄图遏制中国崛起的结果，其本质是一种出于对失去全球霸权地位的担忧而进行的政治舆论攻势。
并非单纯的地理空间概念
佐卡表示，今天，在国际问题研究学者眼中南北的划分并非地理意义上的南北，而是国际政治经济意义上的南北。同样，“全球南方”并非单纯的地理空间概念，其内涵超越地理边界，不仅指代处于南半球的国家，而且指基于政治分化、经济分化而形成的国家群体，这一群体涵盖与“全球北方”相比经济欠发达的广大亚洲、非洲、拉丁美洲和加勒比地区、太平洋岛屿国家。
佐卡提到，二战后，南北关系逐渐成为国际关系领域的一个核心议题，政治经济因素带来了北方国家与南方国家之间的分裂。同时，复杂的历史、文化和结构性因素也加剧了南北地区之间的差异。随着南北分歧日益凸显，南方国家经历了向“全球南方”的整体性转变，“全球南方”概念由此开始逐渐引发学术界关注。
在佐卡看来，在政治领域，全球南方国家通常代表着主张独立自主、不结盟的国际力量，这一庞大的新兴力量反对二战后由少数发达国家主导的不公平的国际政治体系，反对所谓“基于规则的国际秩序”，反对华盛顿共识与新自由主义。在经济领域，全球北方国家普遍被认为是发达国家，已完成现代化进程，而大部分全球南方国家仍处于欠发达状态，尚未完成现代化进程，在达到与全球北方国家同等的发展水平方面仍面临一系列挑战。
如今，随着“全球南方”概念的拓展与延伸，其含义已经逐步演变为包括新兴市场国家和发展中国家在内的集合体。“这一更为广泛的定义映射出这些国家曾经长期遭受欧美殖民者的侵占与经济剥削，曾经长期面临西方文明统治与资源掠夺的共同经历，以及在寻求经济发展、政治独立方面的努力。因此，将全球南方视为新兴市场和发展中国家的集合，反映出对该术语更具包容性和更加细致入微的理解。”佐卡说。
反映更趋复杂世界的动态性
在一些学者看来，无论是“第三世界国家”还是“发展中国家”的概念，都不如“全球南方”这一概念能够准确标识正在蓬勃兴起的独特的国家集群，也不足以恰当描述冷战后国家分化的现象。
谈及此，佐卡表示认同。他提到，“第三世界国家”“发展中国家”和“全球南方”的概念都试图描述正在经济发展、政治影响和全球地位等方面崛起的国家集团。然而，这些术语之间有一定区别。“第三世界国家”起源于冷战时期，用来描述既不与盲目追随资本主义的“第一世界”结盟，也不与共产主义“第二世界”结盟的国家。“发展中国家”是相对于发达国家而言的一个常用术语，指代那些经济起步较晚、人均收入较低、处于工业化发展进程和经济迅速增长阶段，但尚未达到发达经济体水平的国家。该词更为中立，它承认一国在通往繁荣之路上正在进行之中的发展历程。
佐卡进一步阐释道，随着国际政治经济格局的不断演变，“第三世界国家”和“发展中国家”都无法充分反映出冷战后一个更趋复杂世界的动态性。冷战后，全球进一步走向分裂与不稳定，同时，国与国之间的相互关联与依存程度更为紧密。在这一背景之下，“全球南方”作为一个更具包容性、与“第三世界国家”和“发展中国家”有着细微差别的概念出现在国际学术界的视野之中。这一术语被认为是一种更为准确的表达，因为它强调了在快速变化的全球政治经济格局中面临外部限制与自身内部发展难题的国家的共同经历与愿望，也提供了一种对超越传统西方权力中心的国家制度多样性的全面理解。
影响国际格局的重要力量
如今，全球南方国家已跃升为影响国际政治经济格局走向的一支重要力量。佐卡表示，进入21世纪以来，金融危机、气候变化问题、反全球化思潮和新冠疫情暴发等使得全球经济不平等、环境可持续性和全球公共卫生等问题面临严峻挑战。全球政治经济格局发生了重大变化，国际关系演变的轨迹也发生了明显改变。鉴于此，“全球南方”的概念作为突破以西方为主导的传统权力中心的一种方式，获得了更多关注。
佐卡提到，近年来，全球南方国家通过金砖国家机制与中非合作论坛等框架和平台，在致力于共同应对全球性挑战的同时寻求维护自身利益，并争取在国际体系中获得更大的代表性与话语权。“全球南方”这一概念深深凝聚着曾经在国际体系中处于弱势的国家群体在世界舞台上为实现更大代表权所付诸的集体努力。在当今世界对和平发展期盼更为殷切的大背景之下，全球南方国家在推动构建一个公平正义、合理规范，且符合各国人民福祉利益的国际体系方面发挥着举足轻重的作用。
“固然全球南方国家在政治模式、经济体量、宗教信仰和人口规模上有所不同，但遭受西方国家殖民和剥削的共同经历促成了全球南方国家一致的世界观与集体认同感。如今，这些国家在全球经济增长、技术创新和地缘政治影响力等方面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佐卡说。
激励全球南方国家走自己的路
近期，美国著名学者约瑟夫·奈刊文，对“全球南方”概念进行了辨析。在描述中国时，文章将中国与“争夺全球南方国家中领导地位”等表述相关联，遭到一些西方政客的曲解。
对此，佐卡表示，约瑟夫·奈的相关表述及其措辞本身具有一定的迷惑性。如今，随着“全球南方”概念在国际舆论场中热度上升，不少西方政客有意操控这一概念，并以此分化中国与其他全球南方国家之间的关系。中国是“全球南方”的重要一员，也是“全球南方”国际影响力扩大进程中不可或缺的重要一极。在联合国开发计划署2004年发表的题为《打造全球南方》的研究报告中，中国被明确列入全球南方国家的行列。南南合作金融中心把“全球南方”定义为“77国集团和中国”。
佐卡指出，近年来，中国在引领全球南方国家构建国际新秩序方面的贡献有目共睹。全球南方国家纷纷与中国开展各式各样的合作，这种现象出自对中国模式与中国制度的真心赞赏。中国在全球南方国家的影响力日益增长不可否认，但将其歪曲为对领导权或霸权的追求无疑是极具误导性的。发挥“引领”作用，不等于争夺所谓的“领导地位”或“单极统治”。中国从不寻求在任何一个国家群体中谋求西方所谓的霸权。自古以来，中华民族的血脉中没有任何称霸的基因。中国一贯主张国家不分大小一律平等，并尽己所能用切实行动为其他全球南方国家带去发展机遇。一直以来，互不干涉、相互尊重、合作共赢是中国处理国际关系的重要原则。
佐卡提到，如今，中国的快速崛起及其提出的全球性倡议的影响力在世界范围内引起了广泛热议，也给西方国家带去了一场深刻的心态危机。一些西方学者及政客由此误认为，中国崛起对西方国家的利益及其全球领导地位构成了重大威胁。然而，中国与全球南方国家的接触并非为了寻求主导权，而是出于促进经济增长、扩大市场准入和加强外交关系的务实需求。中国与全球南方国家在多边合作领域有着广泛的共同利益与国际呼声。
佐卡补充道，近年来，中国通过共建“一带一路”倡议、全球发展倡议、全球安全倡议和全球文明倡议等与广大全球南方国家建立起友好的伙伴关系，并有效促进了各地区基础设施建设、贸易和互联互通。西方国家必须承认的是，中国的崛起为全球南方国家带来了新的动力和力量。例如，共建“一带一路”倡议已经吸引了数量庞大的全球南方国家加入。今天，中国以自身非凡的现代化历程为其他全球南方国家的现代化发展树立了榜样。可以说，中国正在激励全球南方国家走自己的现代化发展道路。
“一方面，西方国家已经风光不再，其经济面临不断衰退的境地；另一方面，以中国为代表的全球南方国家正在以势不可当之势迅速崛起。这将重塑全球贸易格局与国际关系，也将改变曾经长期由西方主导的地缘政治格局。伴随着这种影响深远的转变，一种更加多极化的新型国际秩序正在形成。”佐卡这样总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