笪志刚
据日本媒体近日报道，正当涌向东南亚的外国直接投资迅速增加的背景下，曾主导对东南亚投资的日本却变得日益“消极”，尤其是与不断加大投资力度的中美相比。数据显示，2018年至2022年的5年间，日本对东南亚的累计投资额只有435亿美元，处于过去20年来的最低水平。日企对东南亚投资的这种颓势显然引起了日媒担忧。那么，曾占据对东南亚投资天时地利人和的日企，现在对东南亚投资为何开始减少？这种情况是区域经济调整的短期走势还是会形成较为长期的颓势？面对东南亚方向上来自中美等国的投资竞争，日企甚至日本官方又将如何作出调整或政策引导？
说东南亚曾是日本海外投资的“后花园”并不为过。一是东南亚曾被日企视为海外投资的“伊甸园”。从上世纪70年代开始，日本就积极开展海外投资，东南亚地区因廉价的劳动力、丰富的初期资源、较低的投资成本以及不断优化的投资环境等优势条件，契合了当时日企推进产业转移以实现本土产业向高端攀升的转型升级需求。东南亚各国对日本曾经的侵略较为宽容等因素，更加速了日企不断加大向东南亚投资，整个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对东南亚投资占据日本海外投资的比重高达30%。随之而来的丰厚投资回报使东南亚长时间成为日企眼中不可多得的投资目的地。
二是东南亚一度成为日本海外投资的“模范区”。深耕东南亚数十年的日本不仅借助向东南亚投资转移产业，实现投资带动劳动密集型产业向成本更加低廉地区的转移，还直接促进了日本国内技术密集型和科技支撑型产业的形成。随着东南亚成为日企海外投资的集聚区，东南亚跃升为日本全球海外投资颇具代表性的“模范区”。随后，日本还以“政府开发援助”（ODA）和“黑字还流”的形式，将经贸顺差的部分收益用于援建东南亚相关国家的基础设施等。
三是日本在东南亚的投资地位“一枝独秀”。随着日本将东南亚纳入本国主导的区域产业体系之中，以日本为头雁的“雁型模式”也催生了新加坡、泰国、马来西亚等“四小龙”“四小虎”国家和地区。日本在东南亚外国投资和产业架构中奠定一些日媒所说的“一枝独秀”优势地位后，东南亚地区在日本经济外交中的地位相应地水涨船高，对东南亚投资反哺日本政治外交的作用也日益凸显。
不过，随着近年来东南亚国家综合实力不断提升、增长潜力不断凸显，该地区日益被视为亚太地缘及经济格局中的“缓冲地带”，越来越多国家参与在东南亚的产业链、供应链和价值链竞争，进而带动区域投资布局呈现新的变化。在此背景下，日企对东南亚投资露出“消极”姿态，也或明或暗地突显出三大因素。
首先，日本核心产业重塑使东南亚在日本整体海外投资布局中的地位下降。随着产业重心向芯片、新能源汽车、氢能电池等领域转移，一些日企的投资理念因为掺杂越来越多“经济安全”考量而日益保守，担心技术领先优势随着投资扩大和地缘渗透逐渐丧失，与东南亚追求高端制造业的转型升级产生冲突。
其次，日本政府的投资引导催生微妙变化。与历史上日本政府频频以“经济外交”给本国企业投资东南亚撑腰相比，现在岸田内阁越来越多地以“经济安全”甚至更直接的“安全保障”因素加以约束，其结果是日企对东南亚投资被越来越多地冠以“国家安全”和“地缘博弈”符号，导致它们对外投资日益谨慎，另外安保等援助型投资规模日益替代工厂、设备等经贸投资。
再次，被形容为“亡国的日元贬值”的负面效应不断发酵。日本经济学家野口悠纪雄之所以给这一轮日元贬值冠以“亡国的”，原因是它不仅导致日本国家和民众经济条件更加拮据，也深刻影响着日企海外投资能力，重创海外人员赴日工作热情。也因此，日企此番对东南亚投资“消极”不乏日元“亡国”式贬值冲击的影子。
面对这般窘境，日企显然需要回归投资合作互惠互利的原点，遵从市场规律参与对东南亚的投资竞争，依靠经济策略重拾昔日优势地位；同时还需摸索对东南亚投资竞争的新模式，日企在东南亚投资的基础犹在，接下来不能再因噎废食，为一些所谓“安全风险”买单；另外还需规劝日本政府优化经济环境，对企业海外投资多点真金白银的“经济撑腰”，而非把“经济安保”的标尺过度泛化。（作者是黑龙江省社会科学院东北亚研究所研究员、东北亚战略研究院首席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