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博新闻社资深记者斯蒂芬妮·贝克报道俄罗斯数十年，她撰写了一本比较权威的著作，描述美国及西方最近试图利用自身金融和技术优势，迫使奉行复仇主义的俄罗斯屈服于它们的意志。事情并没有完全按计划发展。俄罗斯总统弗拉基米尔·普京对乌克兰的战争已经进行了两年半，但俄罗斯的能源收入仍在持续增长。美西方试图把普京的寡头们从他身边撬走，但结果却是把双方拉得更近。莫斯科遭遇了许多挫折，最近一次是因为失去对库尔斯克附近大片领土的控制，但毁灭性的制裁并不是挫折之一。
经济武器化越来越普遍
《试图搞垮俄罗斯的全球经济战揭秘》首先是一本非常有趣的书。贝克凭借数十年的经验和脚踏实地的报道，对西方制裁行动作了迄今为止最出色的描述。她的书中充满了具有传奇色彩的人物、被制裁的超级游艇、狡猾的塞浦路斯促成者、影子舰队以及黎明前的突袭。
本书不仅讲述了一个精彩的故事，还冷静分析了已成华盛顿常用武器的制裁措施背后非常棘手的各方利益平衡。在俄乌冲突爆发之后作出有风险的决定——冻结超过3000亿美元的俄罗斯中央银行资产，切断俄罗斯银行系统——这些当然会对莫斯科造成伤害。但连美国总统国家安全事务副助理达利普·辛格也对总统国家安全事务助理杰克·沙利文表示，他担心制裁“灾难性的成功”可能会摧毁全球金融市场。那是在西方决定瞄准俄罗斯庞大的石油和天然气出口之前。同年晚些时候，西方对俄油气出口采取了一系列三心二意的措施。
看重《试图搞垮俄罗斯的全球经济战揭秘》一书的更大原因是，随着大国竞争以复仇的方式重新抬头，它让人们一窥即将到来的世界会是什么样子。目前，美国与中国的对抗主要是在关税和半导体等方面的博弈。正如辛格对贝克所说：“我们不希望冲突通过军事渠道进行，因此更有可能通过经济工具的武器化来进行，而经济工具包括制裁、出口管制、关税、价格上限、投资限制等。”
肆无忌惮挥舞经济大棒
正如贝克所写的那样，经济工具的武器化可能始于2000多年前。当时，另一个经济帝国面对造成麻烦的后起之秀。公元前432年，古希腊城邦之一雅典对另一个城邦斯巴达的盟友麦加拉实施了严格的贸易禁运。一些学者认为，此举引发伯罗奔尼撒战争。具有讽刺意味的是，雅典这个海上超级大国，最终因为海上禁运而在战争中败给它的主要对手。
利用经济工具可能很容易，但要把它们变成精确武器、甚至防止它们产生相反的效果却很难。19世纪，大英帝国的海军掌控力和对封锁的热衷帮助它打败了拿破仑，但在此过程中，大英帝国与美国爆发了一场小规模战争。
英国从不忌讳利用其海军和金融实力来到处施加影响，但即使是英镑，也从未获得像当今美元这样的在更大、更一体化的全球贸易和金融体系中的中心地位。用法国政治家吉斯卡尔·德斯坦的话说，这种“过分的特权”使二战后的美国能够将慈善性经济谋略（首先是马歇尔计划）和惩罚性经济谋略推向新的高度。
事实证明，对古巴或伊朗实行禁运，只是美国利用其金融霸权的序幕。这种霸权最终在所谓针对恐怖分子和无赖国家的战争中大行其道。乌萨马·本·拉丹死了，喀布尔失守了，古巴仍是共产党执政的国家，但华盛顿对制裁的热衷从未减弱。如果有什么不同的话，考虑到要避免人身伤亡，以及长期寻求以低成本方式强加自己的意志，华盛顿变得更加喜欢肆无忌惮地挥舞经济大棒。对制裁的使用在贝拉克·奥巴马总统任内有所增加，在唐纳德·特朗普总统任内变本加厉。而拜登政府不仅精心策划了针对普京领导下的俄罗斯的一系列前所未有的制裁，而且还进一步升级特朗普发起的对华贸易战。
盟友要求摆脱美元暴政
尽管美国制裁的记录好坏参半，但无所不能的美元肯定会让那些被迫服从惩罚性规则的国家感到恐惧。它们本来可能是想试图避开这类规则的。第三国的银行——比如一家法国的大贷款机构——可能会被迫遵守华盛顿对伊朗的制裁，而不管法国的政策如何。这些所谓的二级制裁有时会引起法国、德国等国的不满，促使它们不时呼吁摆脱美元的暴政、争取“金融主权”。但几乎没有什么改变。希望继续让银行运转的国家别无选择，只能充当华盛顿意愿的执行者。
正如贝克所记载的，真正令人意外的是，作为美国外交政策首要工具的制裁越来越多，而负责起草和执行制裁的人数却没有相应增加。美国财政部下属的主要制裁机构外国资产控制办公室工作负担过重，人手不足。商务部下属的工业和安全局是一个不太为人所知但同样重要的部门，该部门负责审查大量的出口管制和限制措施，但人员和预算均未增加。
西方的对俄制裁措施尽管排山倒海且前所未有，但它们并没有终结普京从事战争的能力。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那就是制裁战不会很快结束。
本文由美国《外交政策》杂志网站9月13日发表，作者是基思·约翰逊。